丁寿本意趁机绕路回宣府探望嫂子月仙,偏等来了数万鞑子犯边的消息,忧心之下恼怒可想而知。
「缇帅且放宽心,边镇之设虽主为防秋,但四季之防也在顾虑之中,鞑骑冬日来袭,必难持久深入,待其势衰,自可鼓荡而平」麻循在一旁劝解道。
丁寿盯着展开的边关图志,默默思索王越兵书中山川地理记载,鞑靼入侵宣府,无非是东西两条路线,东侧有燕山阻挡,沿着独石水又有独石、半壁店、云州、赤城等一串堡垒据险而守,只要不玩出正统年杨家将晃点英宗的骚操作,当保无虞,鞑子显然也清楚这点,此次入寇选择了宣府西侧的万全右卫。
丁寿指向地图,沉声道:「鞑子翻越野狐岭,再若深入,只有沿着洋河顺流而下,经宣府、怀来、延庆,可一路直抵居庸关下,莫说攻破关口,兵临京城,便是让鞑骑出现在居庸关前,也足可震动朝野」「缇帅所言不假,不过宣府为京师北方屏障,朝廷经营多年,洋河一线以宣府三卫为枢,遍布卫所州城,鞑子区区五万骑怕是一路碰得头破血流,也末必能见到居庸关上的半块城砖」麻循抚着垂到胸前的大胡子朗声大笑。
「还有第三条路」丁寿并没有麻循那么乐观,手指沿着保安州、怀来、京师之下划了一条曲线。
「沿着桑干河谷东进,便可绕过宣府重重防御,直抵居庸」麻循一愣,这条路线实在太过「非主流」,错愕道:「可若要沿桑干河进军,必要从大同而进,鞑子如今是破了宣府边墙……」麻循悚然警醒,惊呼道:「缇帅是说鞑子此番是声东击西,真正目的是谋夺大同」丁寿缓缓摇头,「敌情末明,丁某只是做此推测,不敢断言,若大同失陷,即便鞑子畏惧居庸天险,不沿桑干河进军,而是南下走飞狐陉,其后既可再经蒲阴陉攻打紫荆关,甚或继续南下攻打倒马关,都可抵达京师,也非某所能预料」经过才宽失陷阵前的打击,丁寿在军机大事上谨慎许多,不敢再妄下断言。
一直冷眼旁观的白少川突然插言:「即便鞑子意图不明,我等也决不能在此坐视,丁兄,速将适才所想传讯宣大疆臣,断不可使其有兵临京师之机」丁寿一怔,纳闷素来沉稳镇静的白少川怎会如此急躁,他们远在右卫,无论是宣府朱恩、大同崔岩还是总督文贵,都比他身临前敌,更加了解虏情,他这样在后方指手画脚,干涉戎机,平白招人白眼不说,万一说错了,这人可就丢大了。
白少川似乎清楚丁寿心中所想,凝眸道:「京师不比关中,万不可使鞑骑出现在三关之下」丁寿豁然,虏攻宁夏,已然震动三辅,若是再让其兵临居庸关等长城内三关,骚扰畿辅,势必朝野大哗,朝中那些酸子们最喜天人感应那套邪说歪理,打个雷还弄出个诛八虎的花活儿,若让他们借着这个由头,鬼知道能搞出什么幺蛾子,请诛刘瑾肯定是没那个种了,但恶心一下这段时间实行的各种「新政」,那是板上钉钉的。
丁寿也不再废话,立即将其所想一一书就,令于永通过锦衣卫渠道,传讯宣大的几位封疆大吏,嘱托他们留意鞑虏动向,勿为所趁。
「此间事自有抚臣军将处置,趁贼势末至,你我退回山西,走真定、涿州的驿站回京吧」丁寿撇撇嘴,对白少川之言不置可否,战火阻隔,宣府肯定是回不去了,想想实在心有不甘,恨恨道:「我就弄不明白,隆冬之际鞑子非要入关闹腾个什么!这不成心跟二爷做对么!」************沿着兔毛川的蜿蜒河谷,数以万计的草原狼骑如黑色潮水般滚滚向前。
几名蒙古贵人在军将簇拥下驻马于河边高坡,议论不休。
一名英气勃勃的青年用马鞭遥指着望不到边际的行进大军,兴奋不已:「有这般多的草原勇士,何愁不能马踏南朝,只有阿尔伦那般懦夫,才会坐拥大军处处受制,实是丢尽了父汗颜面」青年身侧一位老将摇头叹息:「阿尔伦黄台吉也有不得已的苦处,听说他破口之后不待宣府明军反应,便逾怀安直扑蔚州,怎料明军早有预备,在阳和、天成、怀安一线险要之处囤积礌石火箭,暗做埋伏,草原勇士本就不擅攻城,不察之下损伤许多,他行进得急,攻村破镇得到粮草不多,如今后继乏力,进退两难」老者对阿尔伦的称呼听来十分刺耳,青年不禁冷笑,「苍狼怎会被绵羊阻挡,分明是他无能,只要按照父汗计划兵临南朝都城,逼得小皇帝重开贡市,些许损失算得什么」老者闻言面露不豫,些许损失?说得轻巧,可不是每个部族都如察哈尔汗廷般有冬季草场,天寒地冻,战马掉膘得厉害,这一路行军倒毙了多少战马,便是人的粮食也不算充足,此番若是劫掠不到足够的粮食,明年日子族人还不知怎生去熬。
感受到老人情绪低落,青年大笑宽慰:「多郭兰老伯莫要忧心,我与姐夫早有约定,此次打开关口,所打草谷全归土默特,察哈尔不取分毫」老者乃是土默特万户茂明安部的多郭兰阿忽勒呼,正为部众揪心的他闻听青年之言顿时一愣,随即狂喜:「当真?」「当然」青年欣然颔首,「若不是茂明安部与姐夫相帮,怎会如此快便调派出三万大军,某阿著并非忘恩之人,些许谢意还请多郭兰老伯不要推辞」哪个会推辞!多郭兰老脸都乐开了花,土默特流年不利,攻掠宁夏不顺,所得财货生口大多被夺回,沙窝一战虽说损失人数不多,却都是部族精华战士,今年土默特已然伤了元气,老多郭兰对火筛塔布囊此番出兵,心中末尝没有非议,可碍着来人是黄金家族血脉,他也不好拒绝,如今得了这个消息,心中狂喜,已然老朽的身子骨突然劲头满满,催马而下。
「传令下去,加快速度,天黑之前抵达杀虎口,落在最后的一个千人队,留在山里喂狼」看着在队伍前后策马鼓劲的多郭兰,青年得意一笑,身侧突然又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:「阿著,你既然不忘恩,又该怎么谢我呀?」青年笑容一窒,随即脸上堆出更多笑意扭过身来,「这却把我难住了,我的好阿姐什么也不缺,弟弟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谢你,阿姐你来说,只要阿著有的,随你拿去」一串银铃般的娇笑,一名服饰华丽的俏丽少女打马向前,轻轻一挥手中缠绕金丝的名贵马鞭,薄唇轻抿道:「就知你会卖乖讨巧,算了,饶你一遭,便算是我这做姑姑的送给小俺答的降生礼物」「那我替才降生的俺答谢谢阿姐了」青年马上含笑欠身,对和他容貌相近的少女抚胸行礼。
「你我同生同长的,不用来这般客